
國產動畫近年來日漸式微,“不會講故事”、“粗制濫造”、“低幼”等常常是其為人詬病之處。從思想角度來看,中國的動漫永遠停留在5—12歲兒童水平,或許還不如。
反觀我們的鄰國日本,不乏有宮崎駿之類的動畫大師。一個事實是:我們如果不改變教育模式,不改變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式社會規則,不改變雞賊的成功主義,投入多少時間、金錢也出不來大師。
我兒子第一次見到牛就“嗖!”地一下躲到樹后。別笑,人家五歲前沒見過真牛,之前只知道牛魔王,是個典型的都市兒童。
我們都離自然太遠了。兒子這代人對自然的親近感歸功于宮崎駿。至于我,宮崎駿讓我找回了那份久違的親近感,敬畏與詩意,悲憫與和平。看宮崎駿等于補課,也是反省。
從1963年進入東映動畫公司到2013年宣布退休,宮崎駿整整為動畫工作了50年。
敬畏與詩意
這是怎樣的痛楚!每當堵在路上,陷于霧霾都市,就不由想起宮崎駿的世界。他的畫筆提出了人類命題:我們城市為何變得這么糟糕?對自然的敬畏與詩意哪里去了?
這是何等的詩意!這個白胡子老頭腦子里永遠住著一個好奇的小女孩。宮崎駿動畫中豐沛的東方詩意,來源于日本人的自然觀。日本動漫奇妙之處在于,有忍者這樣的打殺狠角色,就有宮崎駿的詩意人物來反制。
他們如此地敬畏自然!對于日本人來說,自然就是神靈賜予的神物,溫潤親近,如同龍貓是朋友。日本將自然擬人化的理念成為哲學、思想、宗教等一切精神活動的源泉。文學家將櫻花當作青春的象征,宮崎駿將麒麟獸塑造成療傷神獸,龍貓描繪成人類害羞的大朋友。
有人說是日本資源貧乏、災難頻繁導致了強烈的危機意識和對自然的敬畏。這種愛護自然,珍惜資源的教育從小學生就開始了。日本各地佛寺廣布,更有眾多山神廟、土神廟,萬物有靈,均當敬拜。
中國傳統自然觀念也是強調天人合一、萬物有靈的。可現在是什么?人定勝天!
我相信,有什么樣的意念就有什么樣的環境,相由心生,人的意念會反作用于大自然。假如我們的動畫片了無童趣,也無詩意,充滿各種機巧與爭斗,那么人長大了必然是對大自然巧取豪奪。
日本人口密度遠比中國要高,卻保有大片森林。哦,日本一次性筷子全部來自森林匱乏的中國!
大自然原本可以為人類療傷。宮崎駿的作品被貼上了“絕對治愈”的標簽,無論是孤獨、彷徨還是失意,均有療效。但當你破壞了自然,就沒有療傷,只有報復。
吉卜力美術館一角,復制了宮崎駿剛入行時的簡陋工作室的模樣,除了大量代表他個人趣味的飛行畫冊,甚至還有一個從房頂吊下來的飛機模型。
悲憫與和平
平成貍貓是嘲笑人類的,幽靈公主原本是人類但自視為狼的公主。動漫也可以反人類。自然可以是人類的大朋友,也可以奮起報復人類的暴行。這種獨特環保理念與西方人類只是替上帝代管自然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當今世界兩大主題,追求人與自然相互依存是一大主題,追求人與人相互平和則是另一大主題。
宮崎駿的作品跨越國界、人種、民族和年齡的分界,不少故事是以歐洲為背景的,比如《哈爾的移動城堡》,其悲天憫人的反戰爭情懷極為凄美壯麗。
一個對二戰不懺悔的國家,卻出了個愛好和平的動漫大師,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補足。日本游客屢屢被評為“全球最佳游客”,守規則是一方面,和平友善是另一方面。我們遲早會明白,國家形象不只是由政府代表的,更是由國民代表的。
中國是戰爭的受害者,但我們糾纏于過去而忽視現在。中華民族是愛好和平的民族,我們的兒童片卻在講斗爭哲學,從《大鬧天宮》到《黑貓警長》。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,其樂無窮。其實這是目光短淺,你可能得勝于一時,卻失敗于久遠。誰也不會與一個整天喊打打殺殺的國家做朋友,雖然你內心脆弱無比。
1989年,宮崎駿將童話作家角野榮子的小說《魔女宅急便》改編成電影,他想通過這部電影“向那些在獨立和依賴的夾縫中彷徨猶豫的年輕觀眾致意”。
樸拙與機巧
大師與匠人的區別在哪里?這位堅持手繪作畫的大師,背后是樸拙的智慧。
“神的愚拙總比人智慧;神的軟弱總比人強壯”。神卻揀選了世上愚拙的,叫有智慧的羞愧;又揀選了世上軟弱的,叫那強壯的羞愧。
我們所謂的大師只悟出了幾分道理,卻一本本出書,于是乎霧遮霧繞,斷人慧根,我們所謂的教育只是教授應試技巧,于是圖書市場普遍疲軟唯獨教輔市場堅挺,學生淪為應試蟲,到現實世界卻什么也不會。
生命是短暫的,大自然是可愛的,人要愛自然,人要愛人,人要有敬畏之心,這些都是樸拙的道理,在宮崎駿的片子里隨處可見。
但我們不要樸拙而要機巧,書攤上到處兜售教人機巧的成功學。機巧是社會競爭打通關的秘笈。我們如此的機巧,但在一款叫《自然》的游戲中敗北,在大自然面前的小聰明都將破產。我們如此的雞賊,但在一款叫《社會》的游戲中敗北,社會充滿戾氣,令人生畏。
為什么我們只配看《喜羊羊與灰太狼》?
中國有世界上最多最龐大的美術院校,也不乏聰明、勤奮而富有才華的藝術家,還有13億的人口、五千年的歷史文化積淀,也不差錢。可在動漫領域除了一部《大鬧天宮》外乏善可陳!
中國的創意產業到底創什么?《喜羊羊與灰太狼》的技術絕對不低于《天空之城》,但從思想角度來看,中國的動漫永遠停留在5-12歲兒童水平,或許還不如。
如果不改變我們的教育模式,不改變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式社會規則,不改變雞賊的成功主義,投入多少時間、金錢也出不來大師。
中國為什么出不來宮崎駿?日本的動漫產業是日本三大支柱之一。于是中國各地大舉打造各式創意產業園,別忘了這是徒有其形而無其魂。只會像某地政府提出要培養500個喬布斯一樣讓人哭笑不得。